这哪里来的什麽关照?
但要她现在去说江水的坏话,她也觉得不合适。
柳玉梅看向刘姨,问道:「你还好吧?」
「无碍。」
「嗯。」柳玉梅再次将目光落在了祖宗牌位上,笑道,「对了,以后牌位订做时,各种珍稀材料,多整一点。」
「主母,您的意思是。」
涉及祖宗牌位,刘姨可不敢自由发挥。
「我的意思是,一套牌位里,可以有各种不同的材质,不要只局限于上品惊雷木了。」
「我知道了。」
「另外,款式上,也可以丰富一点。」
「款式?」
「有大有小,有粗有细,牌位又不只有一个规格。」
「不同规格,放在一套里麽?」
「有什麽不可以的,辈分高的,你做大点,辈分低的,你做纤细点,给他们分出个长幼尊卑来。
这也方便咱阿璃取材。」
「明白。」
柳玉梅一拍额头,自责道:「唉,我怎麽到现在才想到这一茬呢。」
「您的意思是……」
「我们供奉牌位,理所应当;阿璃作为家里人,取用更换牌位,也是理所应当;而阿璃和他之间的关系,又很特殊。
呵,现在看来,这帮家伙没灵了,也不全是坏处,至少在这里,就相当于断了因果。」
刘姨恍然:「主母,我明白了。」
小远走江突然,祖宅里那麽多好东西,都没能来得及给小远配上。
现在,祖宗牌位……等于是秦柳两家能对小远进行的唯一利益输送渠道。
因此,主母才会让自己在选材和规格上多样化,这样才能拓宽利益输送幅度。
柳玉梅:「那个,还可以在牌位上镶……算了,过犹不及,你自己把好关,牌位,终究得有个牌位样,可以奢侈,但不能太离谱。」
「您放心,我明白。」
「去准备吧。」
「是。」
等刘姨出去后,柳玉梅坐回椅子,她刚刚本想让刘姨试着,给牌位上做一些镶嵌。
比如一些珠子丶符文,哪家祖宗喜欢用刀的,用剑的,看书的,看画的,都给配上。
但当她刚要把这一想法说出口时,先前就出现的警兆,再度浮现。
你可以适度钻一钻天道的漏洞,但可千万别拿天道当傻子。
一旦出格了,那就和直接送所需要承担的因果反噬没什麽区别了。
柳玉梅拿起画笔,继续给少年设计衣服。
她时常怄悔一件事,那就是自己为什麽没有早早地就给少年送些东西。
以前秦柳两家的孩子,打小身上都会有些好东西傍身,龙王家,有这个底蕴。
但小远没有。
她本意是入门仪式结束后,再带着小远去一趟秦柳祖宅,反正作为当代唯一传人,祖宅里但凡这小子喜欢的,且能驾驭得了的,都随便他挑。
可偏偏,入门即开启走江,她没了这个机会。
明明有两家龙王门庭传承在身,走江时却跟个江湖草莽一样,直接整出了个富家穷路。
不过,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指上的玉扳指。
这东西,刚见面时,她就想送给孩子当见面礼的,但这孩子坚决不收。
或许,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,没入门前,就算自己想送,这孩子也不会要的。
画着画着,柳玉梅回头瞥了一眼供桌,自嘲道:
「你们也没想到吧,我锦衣玉食了一辈子,临老还被安排了一出穷养娃。」
……
十六个牌位,被抱进了小工坊。
润生早就在里头坐着等了。
阿璃熟门熟路地,拿起墨笔,给牌位进行勾画。
然后拿出工具,开始取材雕刻。
李追远在旁边帮忙。
润生想帮忙,可这种精细活儿,他插不上手,只能帮忙处理一下台面,顺便把一些工具进行打磨。
木钉子不难做,再者也不用进行细致的纹理雕刻,所以并不费时。
高端的牌位,哪怕就原汁原味,也能发挥出镇压奇效。
「噗哧!」「噗哧!」
李追远打开了两瓶健力宝,和阿璃一人一瓶,喝了起来。
「阿璃,你去休息吧。」
阿璃点了点头,目光落在男孩手中的那罐健力宝上。
普通的饮料罐子,她不会再收集了,毕竟藏品档次上来了。
但一起开的且一起喝过的罐子,她还是想要的。
李追远只能抬起头,把馀下的饮料一口气喝完,然后把罐子递给阿璃。
阿璃接过罐子,眼里流露出满足的光彩,离开了工坊。
「润生哥,你把衣服脱了吧。」
「好。」
润生把衣服脱了。
曾经,秦叔以十六根棺材钉帮润生强开气门,以最生搬硬套的方式,传授《秦氏观蛟法》炼体之术。
现如今,当初的伤口早已愈合,原本类似拔火罐留下的圆圈痕迹也已变得很淡很淡。
但今天,李追远得把气门重新穿凿起来。
李追远拿起木钉,又拿起锤子,对着气门位置,开始钉钉子。
「叮叮叮!叮叮叮!叮叮叮!」
李追远双手黏滋滋的,全是润生的血。
好在,喷血也就是刚钉的那一会儿,等钉子钉进去后,润生就会收缩肌肉,自己止血。
润生没觉得痛,甚至都没皱眉,他只是有些歉然道:「小远,下次我不会再胡乱吃东西了。」
「其实你吃的那具蛊童尸体,只是一个催化剂,秦氏观蛟法生生不息,哪怕不是在战斗,日常吃饭睡觉时它也在一直在淬炼着你的筋骨皮肉,当你锻长到一定程度后,骨子里的那些东西必然会被激发出来。」
如果润生这辈子一直跟着山大爷做个普通的捞尸人,他的本性特徵不会得到激发,是能够虽显奇怪却依旧能安稳度过这一生的。
可偏偏,润生跟着自己开启了走江,一次次战斗,一次次重伤,一次次气门全开,将他的真实一面,催生了出来。
润生的神情略显暗淡,目光低下。
这是第一次,小远几乎明明白白地告诉他,他不是人。
虽然,这一事实,他早已清楚。
哪个正常人,不吃香就吃不下饭的,哪个正常人,会对那些脏肉有着极强的食欲?
李追远一边继续钉着钉子一边说道:
「真好,我们哥俩都不是人,都是披着人皮模样的怪物。」
润生抬起头,看着少年。
少年面带微笑。
但在微笑中,润生瞧出了少年在说这句话时,体内所产生的痛苦。
他知道披着人皮的怪物,对少年而言,是最刺耳的话,但少年却为了安慰自己,主动讲了出来,拿它开玩笑。
「小远。」
只是一声呼唤,再多的话,就说不出口了,也不用说了。
当初那场梦里的画面,二人现在都不记得。
在梦中,即使被梦鬼操控沦为了傀儡,润生依旧没有遵从「主人」的命令,对小远发动攻击。
这事,忘了也就忘了,因为有些事其实不用执着于记得,反正都摆在心底。
「好了,润生哥,你现在按照重新运转《秦氏观蛟法》,按照我的吩咐节奏,我叫你快你就快,叫你停你就停,叫你逆行……你就逆行。」
「好。」
李追远虽然没开始练武,但对《秦氏观蛟法》的理解,就是秦叔,都比不过自己。
在他的指挥下,润生开始重新运转法门。
「额……额……额……」
润生发出了痛苦的低吼。
「暂停一下。」
李追远抬手示意,然后给这个小工坊布置了一个简单的隔音阵法。
「好了,现在外面听不到了,继续。」
「啊!!!!!!」
润生开始痛苦地嘶吼。
这就像是动物需要磨牙一样,李追远这是等同于在给润生磨牙。
将他体内不断壮大出来的邪煞之气,给强行磨碎。
落于现实中,等于是润生在活生生打磨自己的皮肉和骨骼。
此中痛苦,远超刮骨疗毒。
不过,润生都承受了过来。
「好了,可以了。」
「呼……呼……」
润生喘着气,抬起头,他眼眸里的光泽,变得更加深邃。
原本的大块肌肉,这会儿也收缩变得精悍,整个人个头虽然依旧很大,却比之先前,有点抽条了。
从气质上看,已经有了些许秦叔的影子。
「兽性」转化为人性,不仅不会变虚弱,反而会变得更强大,因为只有人,才能在清醒的状态下,合理使用力量。
气质上的变化,同时还意味着润生的炼体术,已经真正入门。
虽然,他走的是以蛮力撞门的路子。
可真就被他,硬生生地给撞出了缝隙。
最重要的是,他身上的邪煞气息被压制了回去,小黑再咬他,就不会出现那种破煞的伤口了。
李追远拿出自己画的符纸,往润生手腕伤口贴去,符纸没变化。
「润生哥,辛苦了。」
润生摇摇头,然后看着李追远,说道:
「小远。」
「嗯?」
「我们一起做人,好不好?」
……
李三江嘴里叼着烟回来时,润生刚在坝子上井口边冲了澡,正准备收拾从自己身上冲刷下来的血迹。
「咋咧,地上这麽多血,家里杀猪啦?」
润生挠挠头,说道:「李大爷,我弄的。」
「你弄的?你生产大出血?」
李追远这会儿刚拆去小工坊里的阵法,走出来准备洗手,听到外头的对话,少年直接说道:
「太爷,本来刘姨准备做血旺的,被我不小心打翻了,润生哥在帮我收拾。」
李三江:「翻了就翻了嘛,多大点事,我就不爱吃血旺,容易上火。」
李追远在井边蹲下,洗手。
井口上装了人力抽机,不用再拿水桶系绳子打水了,按压几下就好,旁边会一直备放着一杯水,白天井口乾了打不出水时就往里头倒一杯。
李三江有些奇怪地对着润生看了看,疑惑道:「咋感觉润生侯瘦了些?」
「没有吧?」
「不对,确实瘦了点。」李三江走近,抬腿踹了一下蹲在地上擦地的润生,「让山炮过来见了还以为我不给你饭吃呢,记住多吃点饭,把肉养回去。」
「好嘞,李大爷。」润生笑着回应,吃饭,他在行的。
李三江看向李追远:「那个,小远侯,你跟我来一下。」
「好的,太爷。」
润生递过来一条帕子,李追远擦了擦手后,跟着李三江进了屋。
没想到进屋后还不够,李三江示意李追远跟着他上楼。
一直到跟着进了房间,太爷才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奖券。
「小远侯,你看看这是啥。」
「太爷,你去摸奖了?」
这些年,摸奖之风可以说是在各地盛行。
每到一个乡镇举办时,道路两侧都是售卖奖券的柜台,后头站着统一服饰的售卖员,附近乡民都会被吸引过来,如赶集般热闹。
刮出的废奖券,更是把脚下道路铺了一层又一层。
「摸奖的哪有卖奖的精,太爷我这是捡的。」
「捡的?」
「对,你看看。」
李追远接过奖券,上面写着「京城两人五日豪华游」。
「嘿嘿,你看看,太爷我这运气咋样?我听壮壮说,你们现在忙实习,不用再去学校了,现在也没啥事,正好你可以去京里再看看。
你妈那里你不用去了,但你在京里不也有亲戚麽?」
「太爷,我不想回京里,我在这里住着很好。」
「又不是叫你回京里去住,这不是包旅游麽,不去白不去。」
「可是,去不了呀,太爷。」李追远指着奖券上面的小字,「已经过日期了,这是前两期开出的奖。」
「过期了?已经有人中过了?」
「嗯。」
一般这种大奖,都是组织方自己人中,自己上台领奖的,普通人只能抽到个洗发水香皂啥的。
「嘶,这不白高兴一场麽,我还当个宝贝揣兜里呢。」
「太爷,你要是想去京里看看,我带你去旅游旅游。」
去京里旅游,几乎是当下所有老一辈人的梦想,他们想去看一看那一轮太阳。
「费那个钱干啥,我听说京里吃喝都不便宜哩,我不去,不去不去!」
「太爷,我存了不少钱了,够带你……」
「你存的那点钱哪够,你娶媳妇儿了麽?你生娃了麽?你去市区里买房了麽?」
李追远眨了眨眼,他才多大啊。
李三江摸了摸少年的脑袋:「没事,太爷这里都给你计划着,现在生意好,让太爷再存存,管够的,管够的。」
「好的,太爷。」
少年知道,给自己挣钱存钱,是现在太爷生活中最大的乐趣。
「吃晚饭啦!」
楼下,传来刘姨的准时报点。
「去,你去喊那闺女一起吃饭吧。」
「嗯。」
等李追远离开屋子后,李三江再次把那张奖券拿起来看了看:
「怎麽就过期了呢?」
李三江砸吧了两下嘴。
本来他是不喜欢抽奖的,他平日里也不爱打牌。
但原本没有的心思,因为这张过期的奖券,反而被勾引出来了。
「要不,明天我也去买张来刮刮?」
……
深夜。
西屋。
阴萌现在住在这里。
此时,从床上到柜子上再到地上,被她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。
这里头,都是她亲自萃取出来的毒。
其中三分之一的毒,她清楚毒效,还有三分之二的毒,天知道。
蛊虫被阴萌攥在手里,露出两根长长的黑须。
她另一只手开始配毒,尝试几种毒素进行搭配。
她发现了一个规律,那就是越是面对烈性的毒药,蛊虫的两根黑须就越是会剧烈摇摆撞击。
阴萌就依靠这一点,来摸索毒药的配置。
又配出了一副毒药,放入特制罩子中。
黑须快速摇动,很是起劲。
再配出一副毒药。
黑须摇动出了残影。
阴萌点点头,尝试把这两副毒药,按照唯心比例,参杂到了一起。
黑须不动了。
阴萌面露疑惑。
这是以毒攻毒后反而变成无毒了?
阴萌用手指,触摸了一下蛊虫黑须,发现黑须变得硬梆梆的。
摊开手,蛊虫失去了反应。
阴萌扭过头,看向自己用来配制和隔离毒素的罩子,发现下方竟然融出了一个小孔。
下一刻,
只听得一声,
「噗通!」
阴萌脑袋磕在床上,被自己毒昏了过去。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