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李常为何要去洛阳买园宅,到相州置田产呢?
因为,他阴附吕公着,结交程颐门生,欲引为奥援,所以把这些地方当成结党营私的巢穴。
他若不这麽说,赵煦可能还会怀疑,吕公着丶李常是不是真的在背着他,偷偷的和洛党的人勾结起来,打击异己,排除政敌。
刘安世这麽一说,就给李常洗清了罪名。
为什麽?
因为,刘安世这是典型的以己度人。
可能刘安世觉得,这世界上最宜居的地方是洛阳,最适合买田宅增殖的地方是相州。
但问题是,李常是江南西路的。
他和王安石兄弟丶曾巩兄弟都差不多。
他们心中的天堂,显然不是又干又冷的洛阳,他们的财富增值最好的地方,也不是什麽相州。
而是扬州丶江宁丶润州丶杭州。
再不济,也该是生养自己的桑梓!
南方人会喜欢,又干又冷的洛阳?
南方人会在随时可能被黄河母亲创飞的相州置田产?
想到这里赵煦就回头,看向在自己身旁,等了很久的石得一。
「都知,去查一查!」
「右正言刘安世,右谏议大夫梁焘,监察御史韩川等人,在洛阳可有园宅,在相州可有田产?」
这些人都是在这次风波中,激情参团,然后把矛头对准了吕公着丶李常的人。
而且,都不是新党。
皆旧党干将,青壮派!
这也是这次风暴的特点。
在这场新党丶旧党大混操中,两边都像想好了一样,在短暂的彼此攻击后,刀口向内,开始对着各自阵营的大佬动刀了。
旧党这边,对吕公着丶李常丶程颐火力全开。
新党那边,正在忙着疯狂攻击李清臣。
现在的舆论,李清臣已经被批成了毫无才能,窃据权位丶尸位素餐的庸碌之臣,快点滚蛋,才是他对朝廷最大的贡献。
于是,在新党台谏官员的努力下,李清臣无数黑材料都被人挖出来了。
不过,李清臣的反应,却很平淡。
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。
显然,心里面没憋什麽好!
「诺!」石得一在短暂的犹豫后,领命而去(调查御史言官,对他来说,过于刺激了)。
赵煦望着石得一远去的背影,心下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了。
这些人,肯定都在洛阳买了园宅,在相州有着田产!
最起码,刘安世应该有。
为什麽?
因为人无非想像自己认知之外的事情。
我干过的事情,你也肯定干过。
我喜欢的东西,你也应该喜欢。
这叫以己度人。
就是……
他们怎麽敢的啊?!
赵煦想不明白。
这是赤裸裸的,没把他这个皇帝当成年君主看。
甚至,可以说,是没把他当人看!
这是赵煦最生气的地方!
朕这麽辛苦,才让朝野大臣,都认可了朕的能力。
你们居然质疑朕的智商和理解能力?
艹!
……
一刻钟后,当童贯来通禀吕公着丶李常已到殿外后,赵煦才勉强整理好自己的心绪,恢复了冷静。
「且让两位相公先到东阖静室中候着,我稍候便至!」赵煦对着童贯吩咐了一声。
然后,他就将自己面前的这些札子,一一收到一个袋子里,将之随手交到身边的一个小黄门手上,叮嘱他道:「且将这些札子都拿好,带到静室中去,交到童邸候手里!」
「诺!」这小黄门领命。
赵煦走向内寝的浴室。
在这里,文熏娘已经将洗澡水给他放好,准备好了乾净的新衣服。
见到赵煦过来,文熏娘便带着人迎上来,服侍他沐浴。
接见大臣之前,必定沐浴更衣,这是赵煦的习惯,也是对大臣的基本尊重!
……
半个时辰后。
福宁殿东阖静室。
伴随着净鞭撕裂空气的声音,童贯适时的对着矗立在静室中的吕公着丶李常喊道:「皇帝陛下御静室,请两位相公恭迎!」
吕公着与李常,持芴上前,对着静室一侧,拜道:「臣尚书左仆射丶门下侍郎公着(门下侍郎臣常)恭迎皇帝陛下御阁,恭问皇帝陛下圣躬万福!」
赵煦穿着褚黄色的衣袍,戴着一顶棉质的软脚幞头,穿着棉布所织的靴子,走入静室之中,坐到上首的御座上,然后对吕公着和李常道:「两位相公免礼!」
「童贯,快给两位相公赐座丶赐茶!」
「诺!」童贯立刻带着人,将两张椅子搬到吕公着和李常身后。
然后,又带着人,给两位宰执奉上了今天刚刚煮好的红枣茶汤(其实已经很像现代的红枣奶茶了),并奉上一些宫中的点心。
两位宰执在谢恩之后,各自坐下来,然后抿了一口茶汤。
用着牛奶煮好的茶汤,暖暖的,甜甜的,入喉顺滑,红枣的香气混杂其中,叫人饮后精神为之一振。
哪怕吕公着,也是不由得赞道:「好茶!」
赵煦听着,就笑道:「左相喜欢就好!待会回去的时候,朕会让内茶库给相公准备几饼今年的建茶丶红枣……」
「李相公也是一样!」他看向李常,笑着说道
「谢陛下!「吕公着和李常,没有推辞,欢天喜地的接受了这个恩典。
同时,他们的心思也都安定了下来。
因为,赵煦的举动,向他们确认了一个事实——这次的御史弹劾,不是宫中的授意!
纯粹就是台谏的年轻人在独走!
吕公着当时就握紧了拳头,心道:「看来,是吾这些年,隐藏锋芒,以至于被人认为软弱可欺了!」
这要换他的父兄,是不可能有人敢这样对寿州吕氏的。
所以啊……
必须出重拳!
不然,以后可能随便什麽阿猫阿狗,都能骑到吕家人头上耀武扬威,指点江山了。
赵煦端坐在坐褥上,仔细观察着吕公着和李常两人的神色。
他现在很好奇,吕公着和李常,在遇到这样的攻击和造谣后。
他们会有什麽反应?
是现在就动手,通过御前自辩,开启反击?
还是在自辩,证得自身清白后,表面上宽宏大度,展示宰相胸襟。
实则暗戳戳的布局,将政敌按图索骥,一网打尽呢?
至于,这两个人,高风亮节,对别人的攻击丶造谣,熟视无睹,以广阔的胸襟接纳和包容一切非议丶攻击?
这是不可能的事情!
赵煦在他的上上辈子就知道了——大宋都堂无好人!
所有宰执,甚至待制大臣这一级,没有一个是善类。
而且,心胸都挺狭隘的。
章惇丶曾布就不提了,哪怕是李清臣丶韩忠彦这样公认的老好人。
对于那些开罪他们的官员,也都是一副『得罪了方丈就别想跑』的态度。
他们报复被自己认定的敌人,从不手软,也不会手软。
总不能说,新党的人心胸狭隘,旧党的人,就会胸襟宽广?!
这不可能!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