难受起?来:“估分还成,八斗叔,你听说我家里的事没?”
八斗来气:“谁跟你说的?”
明?月道?:“冯建设他媳妇,说我爸把奶奶的钱都卷走了?。”
春天的时候,李昌盛突然回来,拎了?许多东西,庄子里的人以?为他死外头了?呢,突然诈尸还魂,看?那模样以?为是混出了?点什?么,没想到,李昌盛呆了?几?天,便又离家,他不是自己?走的,还带走了?两个本村村民,说要到外面发财。
发财不发财不清楚,但他一走,杨金凤几?天没下来床。
后来慢慢传出闲话,李昌盛不晓得?用什?么法子,把老娘的钱,全给弄走了?。
这事没人跟明?月说,八斗骂了?句:“娘们?儿就是嘴碎。”他晓得?瞒不住,“明?月,你别怕,家里没钱了?,咱乡里乡亲都能先凑给你念书,别怕念书没钱,肯定叫你去念书,包在我身上!”
那就是真的了?,事实像锃亮的斧头,毫无准备就劈向了?她,这把斧头,藏在她成长的必经?之?路上,没有预兆,好似全看?心情,被?一双无形大手操控着,不晓得?哪一刻,就来这么一下。
明?月惘然艰难地往家走去,爸爸回来过,他回来只为了?骗走他可怜老娘的钱,这样的人,居然是她的爸爸……她跟这样的人有着不能祛除的血缘关系,这一点,叫明?月惊悸、恐惧,同时无比恶心。
她回到家,锅里有杨金凤早上煮的绿豆汤。明?月盛出一碗,在那凉着,苍蝇时不时绕着飞,她一面坐着,一面赶苍蝇。
大门响了?,她站起?来,听见三轮车轧轧的声音,杨金凤喊了?声:“明?月?”
明?月站堂屋门口,默默看?她,杨金凤把秤、板子一样样收拾下来:“老师说啥了??说你能报啥学?校?”
杨金凤的后背、前胸,都叫汗浸透了?,草帽子摘下来,露出她老了?的,吃尽苦头的一张脸,不,还没吃够,路还长得?很,明?月哽咽说:
“我听人说了?,爸爸把家里的钱都弄走了?。”
杨金凤扭头看?她一眼,没表情,明?月突然叫道?:“你干嘛给他?你明?知道?他靠不住,他不长良心,你白?养了?他,你得?种多少季小麦玉蜀黍,得?泡多少回豆子才?能攒下两个钱,你怎么能叫他骗了??我都不信他,你信他?就因为你是当娘的?他把你当娘了?吗?”
她说着说着哭了?,奶奶对儿子还有期待是吗?对自己?呢?期待更大是不是?可她有什?么用啊,她还这么小,要念三年高中,四年大学?,她会不会叫奶奶也落空?为什?么还这么小,为什?么还长不大,明?月心要碎裂了?,她抽噎厉害:
“我不念了?,我这就去广东打工挣钱!”
杨金凤过来,很干脆扇明?月一巴掌,她人痉挛了?:“你再给我说一遍?”
明?月捂住脸,她没见过奶奶这么生?气,像要杀了?她。
那张老了?的脸上露出一种似哭似怨,近乎狰狞的表情,她穷极一生?,所有的盼头都在一人身上,这一下,全部的希望,推着她朝前活着受着的东西,被?人猛得?抽走,杨金凤被?自己?那种坚韧到扭曲的意志击倒,真能杀死孙女,同归于尽,如果她不继续念下去。
明?月在奶奶的眼神?里,投降了?,仿佛霎时间看?到了?她的绝望,一个衰老的生?命本就逐渐走向枯萎,绝望却叫她瞬间死亡。
祖孙俩都没再说话,在沉默中就有了?结论,明?月的书要继续念,钱的事,那是杨金凤要操心的。
明?月坐在院子里,月光从梧桐树叶里漏下,那是几?千年不变的月光,变得?锐利,是斧头的刃,雪亮清明?,几?千年存压下来的力道?全都在此刻劈到她脸上,血肉支离。
“有人不?婶子?婶子?”有人拍门。
明?月起?身去开,是小卖部的老板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