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田胜次也没再多说什麽,实际困难他也知道,就是—不减免一些年贡,他总有点不安。
但他也没法再多说什麽了,有时候也没办法,只能苦一苦那些庶民了,谁让他们祖宗不争气,
生来就是贱民呢!
这怪不着他!
安田胜次回去准备秋收事宜了,把自己手下的低级奉行丶郎党招集起来仔细吩咐了一番,还把配给他们使用的一队足轻再武装了一下,感觉今年徵收年贡是个大麻烦,要让那些贱民把年贡凑齐,不吊死个几十人怕是不好办,搞不好都有可能遇到武力反抗,所以必须小心小心再小心。
而事态发展不出他所料,数日后减免年贡的命令倒是下发了,但只象徵性减少了一点,像是那片该交三百二十多石的直营田,大概也就减了九石多,其馀的该交还要是交。
但安田胜次这边情况还好,主要是他负责的两乡之地都在鹿铃平原上,土地肥沃,灌溉方便,
这里的庶民哪怕遭了灾收获也相对高一些,就算要自已掏粮食补亏空很不甘心,在死亡的威胁下,
咬咬牙想想办法,再找寺庙借一些,或把孩子抵押给和尚们,暂时还是能凑齐的。
至于利息滚起来,以后该怎麽办那就只能明年再说了!
对庶民来说,只要还有一点活路,他们就能忍,就不会真去拼命,所以安田胜次在每个村子里吊死了一两个敢炸刺的刺头后,又用软话劝了一阵子,倒是真把他负责的年贡如数徵收到手了,估计回头评定,一张「感谢状」绝无问题,他再积累上几张,未来获取一块属于自己的知行,也不是没可能。
然而,等他一个村子一个村子跑完,高高兴兴返回大河内城时,却发现沿途的气氛更紧张了,
同时道路上连续有骑马武士经过,大河内城正在要求各庄郎党集结,以及从附近村落徵召杂兵足轻。
他赶紧拦住一名骑马武士,问道:「这是又出什麽事了?」
那名使者骑马都骑憎逼了,勒住马,灰头土脸的看了一眼才认出他是谁,一脸疲惫道:「原来是安田大人啊,那个—你有水吗?」
「有!」安田胜次赶紧让人拿水给他那名武士的水筒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,夏末秋初之季顶着大太阳骑马狂奔已经渴成狗,接过水就是一阵猛灌,半响后才叹道:「下曲郡闹起『一」来了,有个叫津五丸的贱民带人把水户大人他们给杀了,还伏击了雾山城派过去的人,现在那一带好几个乡丶十多个村子都闹起来了,乱成一团,主公要求咱们大河内城过去支援。」
「一」一词来源于《孟子·离娄下》,所谓「地之相去也,千有馀里;世之相后也,千有馀岁。得志行乎中国,若合符节,先圣后圣,其一也」,大概意思就是时间环境虽不同,但圣人们的所作所为却是完全相同的,后来「一」这个词就用来代指「同一道理」。
到了日本,「一」又有了「团结起来,共同行动」的意思,也就是某些人约成好一定要达成某个目标,就可以称为「一众」,那抗税抗役之类这种农民暴动,也就成了「某某一」。
现在,伊势国就爆发了「下曲一」,下曲郡的一些庶民因为不想交年贡,或是交不起年贡了,忍无可忍,把催收年贡的奉行武士给宰了,还越闹越大,让周边乡村也起了心思,开始集体抗税抗役。
北当家在日本南北朝时期就在伊势国扎根了,伊势国有一多半的大城都是北当家筑的,这麽多年下来,当然遇到过农民暴动,但因为伊势半岛上自然条件还算不错,农民暴动规模这麽大的,发展这麽快速的,倒也真不多见。
同时,北富家应对也很有经验,知道这种事不能等,只要略一耽搁,「一众」立马就会膨胀几倍乃至几十倍,所以第一时间就要动员周边所有力量,四面合围,把下曲郡这帮刁民全给掐死。
这时候是绝不能乱起来的,必须杀一做百!
总体而言,北当家上层的应对是没问题的,安田胜次挑不出毛病来,立马放了心,和这位同僚告别后,继续返回大河内城,有些犹豫自己要不要申请出战-
一一一帮从小玩锄头丶连甲都没有一副的刁民,怎麽可能打得过重甲武士,这种战功倒真是白捡的,哪怕他这个武艺普普通通,一般不会上战场的奉行,带着几个郎党杀散上百刁民也轻轻松松。
他有点动心了,反正他这边的任务都完成了,一时也没有别的事,能再白赚些功劳当然是好的,但他刚刚赶回大河内城,立马又听到一个坏消息。
下曲郡更南边的上水郡也闹起了「一」,还是一东一西两波人都在闹,当地守军只打散了西边那一波,东边那一波钻进伊势群山,有转化成山贼的趋势,开始依托山地四处抢劫,企图裹胁更多人。
这种事北富家当然不能允许,同样要快速处理,大河内城只能再紧急抽调一波兵力,赶往上水郡,以协助当地武士把这些习民快点赶尽杀绝。
现在安田胜次不用考虑要不要去了,他也在抽调行列,随队开始南下,但走了没几天,刚刚才进上水郡,突然后面有人追了上来,传递了新的命令。
紧急返回鹿铃郡,有大队敌人突然出现在沿海地区,已经开始陆续登陆,似有攻击大河内城的可能!
赶紧回援!